村里没有人注意到我哥哥六岁的女儿把她的手指都咬掉了。只剩下她的小手掌，像两把小铲子。但更具流动性和肉质，有孩子的温暖。她用手掌像钳子一样拿碗食物。这景象使她母亲的心停止了片刻；右心室阻塞，无法让血液通过，因此呼吸卡在她的喉咙里。这有点像他们的面食制造商被一块面团噎住了，或者邻居的拖拉机在外面嘎吱嘎吱地停了下来。

几年前，我嫂子的心脏实际上停止了几次跳动。但我哥哥知道如何重新启动它：中间，一个位于鼻子下方的凹陷处的压力点。有一次，他挖得太深，指甲在她的上唇留下了一个新月形的伤口。邻居们问发生了什么事。她说，我正在把羊羔的骨头掰成骨髓，一根骨头碎片飞了出来。他们告诉她，你应该更加小心。这是一个压力点。你本可以自杀的。“很好，”她说。我还在这里。

其他人嘲笑她丈夫在床上太粗鲁。那是和女人做爱的方式吗？她会深深地叹一口气，然后又叹一口气，那些叹息将充满忧虑、伤害和世界上所有的无力。他们不知道她的女儿在吃她的手指。如果他们知道的话，也许她可以告诉他们她自己的痛苦……她感到多么无助……她该如何受到责备。

好吧，正如他们所说，总有一天，伤口会裂开的，果然，秘密就出来了。但是他们一直保持沉默，直到小女孩用第四根手指。与大多数人相比，这是一项容易的劳动。她差点在牛棚里生了孩子。

早春时节，有一头奶牛产了小牛。她走进猪圈，享受着一场阵雨带来的清新，把小牛解开，让它吃东西。它的妈妈轻轻地哞哞叫着，它跑过来吃奶，空气中充满了温暖牛奶的气味。我嫂子觉得肚子里有一脚踢过来，然后是一种近乎发痒的滑行。那是给小牛的，她想，不是给你的。她拍了拍自己的肿块，就像拍婴儿的屁股一样，然后把小牛拖开，用绳子拴住它，然后坐下来喝牛奶。

她把木桶夹在膝盖之间，婴儿开始出生了。

感觉好像有人把温水倒进了她的腿上，她开始以为她不知怎么把牛奶挤到了自己身上。她低头一看，笑了起来：就要当妈妈了，我甚至都没意识到我的水破了。她让桶掉了下来，走了进去。邻居的小伙子把我弟弟从田里接回来时，孩子已经躺在床上，像小猫一样嚎啕大哭。

有一段时间她喜欢把这个故事告诉她的朋友们。他们说她很幸运。这是一次轻松的分娩，没有几个小时只是为了剖腹产。其他人开玩笑说，如果她不是从牛圈里出来的话，她的女儿可能就在那里出生了，就像小牛一样。

也许是因为容易分娩，她恢复得很快，而且有大量的牛奶：牛奶漏出来，浸透了她的衣服。我哥哥说，她给的牛奶和母牛一样多。不到一个月，婴儿就长胖了，脸颊和臀部都很丰满。

三年后，当她发现自己怀上了第二个孩子时，她意识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出了问题，非常糟糕。

她在吃自己的手指。

这些都是我们家人痛苦的回忆，听到这些一定会让人心寒。这就像是一个滑稽的故事，一部恐怖电影，或者是一本愚蠢的书，给那些没有更好读物的人看。但它发生在我们身上。

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们家里，谁会说这种话呢?有人——一个孩子!-吃自己的肉。她将如何面对邻居?他们将如何面对她?她会过什么样的生活?但对我的兄弟和他的妻子，对我们的母亲，对我们所有人来说，这只是一个开始。只是苦难的表面。我们无法解释。所以我们隐藏了眼泪，表现得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。

和其他孩子一样，我侄女吮吸着手指，好像在喂食。所有的孩子都这样。我嫂子第一次看到她的女儿时，她的拳头就在嘴里。

我记得有人曾经告诉过我，对于一个婴儿来说，在子宫里就像港口里的一艘船，被脐带系住。当母熊移动时，它们紧紧抓住绳子，以免漂走。当她不动的时候，它们会松开手，吮吸自己的拇指，这样它们就不会觉得饿了。

人们有着如此可爱的想象力。他们让它变得美丽。

但他们的女儿向我们展示了它有多丑陋。

我们知道这孩子从不挨饿。我的嫂子在秋天怀孕了，然后是冬天。在山区过冬之前，我们宰杀牲畜——牛、马、羊和山羊——作为食物，带我们度过春天。整个冬天她都有充足的食物，无论走到哪里，肉、牛奶和奶酪都压在她身上。她总是吃得很好，在理想的时间分娩：阳光明媚，空气清新，奶牛甚至母马都在产奶。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牛奶喝。所以她给了很多，很多，以至于滴落在她的裙子上。这婴儿在出生前、出生后，什么都不缺。她吃得很饱。

但孩子还是吃了她的手指。她吃了自己的手指。

一个冬天的早晨，我嫂子意识到出了问题。

一位朋友前一天晚上在家过夜，她把昨晚的羊肉拿出来当早餐。我侄女坐在我哥哥的腿上，看着客人用他随身携带的银柄刀从骨头上切下大块肉，然后放进他的嘴里。我哥哥的烟飘向他，他挥手走开了，清晨的太阳在刀柄上的一块红色石头上闪闪发光。我侄女伸出手来，犹豫不决，喋喋不休。

客人看了她一眼，然后又看了一遍。你也要一些吗？他先给她切了一块，然后又切了一块，然后继续吃。当他举起茶杯时，又一团烟飘了过来。我哥哥说着笑了。客人放下刀子和杯子，和他一起笑了起来。我侄女从我哥哥的腿上滑下来，爬到桌子上，眼睛盯着刀柄上的红石。她看了一会儿，一只猫在跟踪它的猎物，然后抓住它，在客人身后匆匆离去，烟雾在她身后呼啸而过。

我哥哥在讲一个故事，讲的是一个老鳏夫娶了一个年轻的妻子，买了一盒壮阳药，以确保他能在卧室里表演。他拿走了整个盒子，但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，他浑身发冷，浑身发抖，对他的新新娘毫无兴趣。几天后，她离开了他。

这不是一个有趣的笑话，甚至不是一个非常下流的笑话。但我哥哥和他的朋友都笑了。我嫂子知道女人听了这样的笑话不应该笑，于是噘起了嘴。接着她倒吸了一口冷气，因为她注意到眼角有可怕的东西。她女儿的手在流血。

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，把女儿从地板上抱了下来。她的心颤抖了一会儿，血液在旋转，然后才找到前进的方向。

刀割破了小女孩的左手掌。鲜血涌出，滴落在地毯上，与红花融为一体。

我的嫂子为女儿大惊小怪地抽泣着。你对自己做了什么？你怎么这么粗心，难道你不知道刀不是玩具吗？你没注意到你割伤了自己吗？然后问我弟弟：你瞎了吗？你不是在看着她吗？你为什么让她拿刀？如果她割伤了自己，她一定哭了，你没听到什么吗？

直到后来她才意识到这是最后一个最重要的问题。可怕的是她的女儿没有哭。她没有疼痛感。

即使在流血的时候，女孩还是一动不动，好像血只是水，她只是从泥泞的山坡上渗出，安静而不受影响。任何脚印都会很快被冲走。

但这是一只手，不是山坡，需要一位医生。他们把她带到村里的诊所，那里有人给她缝针。她当时也没有抱怨，像那座山坡一样安静。没有人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，不是我的兄弟或他的妻子，也不是医生。我嫂子只记得医生称她的女儿为英雄。一个真正的强者。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孩子。

我嫂子告诉自己这都是真的。是的，天生的英雄。她从不害怕疼痛，她所有的疫苗接种都没有一滴眼泪…

你可以理解为什么这让他们感觉好一点。

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，一把锋利的刀，缝了四针，就在手掌上，靠近骨头，你忍不住要动它。任何其他孩子都会尖叫着把屋顶掀下来。世界上所有的甜点都不足以让那张脸恢复微笑。但是我的侄女坐在那里，像山坡一样安静。和任何一位母亲一样，我的嫂子对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感到内疚。尽管她有点想知道为什么不哭，但她并没有细想。如果她的女儿没有感到任何痛苦的话——好吧，谢天谢地。像任何一位母亲一样，她自己也感受到了孩子的痛苦，是十倍。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，她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女儿，确保绷带不会脱落或弄湿。她担心缝针出来时她可能会哭，但她似乎也没有注意到。

很快，他们女儿的手就痊愈了，伤疤在所有伤疤中又多了一条。

但这不是有点奇怪吗？

有时他们会在床上谈论它。

我嫂子说：

“她不怕针和刀。要是她长大后什么都不担心怎么办?一个什么都不关心的女孩，不是很糟糕吗?”

我哥哥说：

“你们女人想得太多了。”

我嫂子说：

“等我们老了，我中风了，不能下床了，我需要照顾。你认为她会在乎吗？”

我哥哥说：

“什么？”

我嫂子说：

“如果她根本不在乎我怎么办?!”

我哥哥说：“发生这种事的时候，让我们担心一下。如果我不先走的话，我会照顾你的。”

我嫂子说：
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
我哥哥说：

“我也是。别担心。”

然后她沮丧地倒在枕头上。

她发现自己在想女儿。她从来就不是个大麻烦:是个容易干活的孩子，是个听话的孩子。其他人都哭了一整夜，但她没有。他们说她很幸运，但这似乎是一种令人担忧的运气。这太容易了。她自己的母亲曾告诉过她，快乐的时候要想着泪水，悲伤的时候要想着微笑。她想，运气这么好，一定会有眼泪流下来的。

他们说女人有天生的直觉。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对那些眼泪的看法是正确的。

那女孩三岁时，他们带她去参加夏季放牧。一天黄昏，我的嫂子正在挤奶，这时她听到女儿哭了。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哭泣，为了一个偷来的糖果或一个丢失的玩具。她的母亲环视着母牛的尾巴，看到她的女儿回头看着她，她的右手指向天空。

别害怕，她说。它只是一头牛，不会伤害你的。但是哭声越来越大了。也许她被阴影吓坏了？我嫂子放下牛奶桶走了过去。天几乎黑了，她只能看到女儿指着天空哭泣。怎么了，宝贝？不要哭，好女孩不要哭…

那孩子不停地指着天空。那里什么也没有，只有一轮残月，一个小小的剪影。

“它坏了。月亮坏了！谁把它打破了？”

她同情女儿，畏缩了一下，然后吻了吻她。

“很好，亲爱的，它没有坏。它明天会回来的，安然无恙。”

但那孩子不停地指指点点，哭个不停。我的嫂子把手放在女儿的眼睛上，以防黄昏时出现邪恶的气氛。老人们警告不要看月亮。然后，她本能地张开嘴，把女儿的手放进去，好像是为了冷却烧伤。

当她闭上嘴的时候，她一生的痛苦开始了。她女儿右手的食指少了一半。

这听起来太像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恐怖故事了。但它真的发生了，我哥哥和他的妻子一生都承受着这种痛苦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女儿没有任何感觉。

我嫂子的生活充满了突如其来的晕厥。尽管他们都比任何一家医院都更密切地注视着他们的奇怪的孩子，他们还是没能保住他的第二根手指。她会跑去藏起来嚼它。有时她会举起伤口吓唬其他孩子。她不知道她的家人是多么害怕她。我哥哥在照顾他的妻子，他的妻子随时都有可能倒在炉子上或掉进河里，还有他的女儿。他在那三年中老了很多。他在睡梦中开始咳嗽，像个老人。

他们独自应付，羞于去看医生。狗一吠叫警告有人来访，他们就会把它藏起来。但这一切都是在她用第三根手指吃东西的时候发生的。他们去看医生，医生说孩子们咀嚼手指是很正常的：那只是缺锌。但他从未见过一个孩子真的吃过它们。不管怎么说，他给她补充了锌，但她还是不停地咀嚼。于是他们去了一家更大的医院做检查，医生发现她没有疼痛感。

我哥哥和他的妻子都崩溃了。

你怎么能感觉不到疼痛呢?

一位医生说，这可能是由于忽视或心理问题。但不是我侄女。她的父母日夜陪伴着她，她拥有世界上所有的爱。想想所有的格言和歌曲。没有一颗心像父母的心那样痛。每个婴儿都是母亲的宝贝。小乌鸦对它的母亲来说是天鹅。

另一位医生说，这可能是由某种疾病或过度使用某些药物引起的。另一些人则归咎于空气、食物和水的污染。但也有人说，这是人类衰落的标志。一份报纸刊登了一个故事，说某个地方的一个孩子在吃自己的手指……

我哥哥和他的妻子是普通人，受过普通教育。他们努力接受这一切。当被问到他认为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时，我的兄弟谈到了伊斯兰教、牛郎和村里的木匠哈里，他们如何整天争吵，但如果没有其他人，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但他无法解释这和他女儿有什么关系。我的嫂子宁愿把它看作是对她自己罪行的惩罚。

她想起了一位英俊的诗人，她在与我哥哥结婚前不久的一次婚礼上爱上了他。这位已婚的诗人可以看出她被迷住了。他给她写了一首诗，给她唱了一首歌，然后那天晚上就让她去了。早上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。

任何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会认为这没什么特别的，但这让她很不安。她强迫性地清洁自己：洗手、洗澡、洗头，甚至在怀孕期间。我哥哥只是觉得奇怪，她一定是个清洁狂。但后来，一旦她生了孩子并开始喂食，所有的东西都随着牛奶流走了。

现在这些担忧又回来了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尖锐。她自己的痛苦不再重要了。一个作弊的诗人有什么关系？她会忍受上帝在她头上堆积的所有痛苦，即使她因痛苦而晕倒，只要她能把一点点痛苦传递给她的女儿去感受。只要被蚊子咬一口就够痛的了。

我们家的痛苦是无法形容的，这都是因为那个孩子一点感觉都没有。